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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岩松演讲 | 中国AB面
当下的中国，
是全世界最典型的AB面国家
既有充满希望的A面
又有让人失望的B面
对于今天这个话题，我酝酿很长很长时间了。我是AB型血，父母来自不同的民族。我父亲连汉姓都没有，我出生是在最北方了，离漠河都很近了，我夫人是江南的，对不同层面我感触很深，知道生活的真相就是多元，了解了生活的真相是什么，这时候你就回到现实生活中。
可是现实的中国呢？对于现实的中国人，我们太轻易下结论：他是好人，他是不好的；他对群体有恶意，他是这个群体的恩人；他是红的，他是绿的；他是左的，他是右的......我们永远只接受一个答案，而不接受另外那些真实的东西。
我想反问你自己，你被这些人认为是好人的时候，你自己知道在你内心深处经常会有很多恶意，会有很多不能给别人看到的东西，一定有，否则那才不是人呢！我们要更充分去了解人性是什么，因此才会有这样一个话题。人性如此复杂，我从来不主张用好人、坏人去界定。
当今中国人的人性太糟糕
20多年前，我问当时很著名的一个哲学家：“艺术进步这么快，为什么现代人依然需要17、18、19世纪的音乐抚慰心灵？”他说：“小白，人性的进化是很慢很慢的，我们不比100年前中国人更糟糕，也不比100年后中国人更好。”
问题出在哪？我们周围的环境、法律约束是调动我们内心人性好的那部分，还是不好那部分？我们在国内老加塞，到国外就排队了。在国外不插队的老外，到中国也插队了。我们变了？没有，环境变了。
所有谈论空间建立的前提是，我们必须有一个更准确对人性的了解，才可以展开这个话题，否则就会出现“人之初，性本善”，“人之初，性本恶”的争论，古人留给我们命题是千真万确的错误命题。人之初，性不本善，也不本恶，人性就是那样，看周围的孩子，家人、教育给了他什么，最后让这个孩子向更好的方向前进。你我绝大多数，受了教育约束了心中不好的，不是没有。我们遇到能占便宜的时候，也想占便宜，但后来遏制了，而不是从来没想过占便宜。
中国是无数个A、B面的合体回到现实中国，怎么理解中国？你是该失望还是该希望？这就是破题所在，这就是我最初想到中国AB面的关键。
中国有无数理由让你抱有希望，也的确有无数理由让你失望。希望不是全部，失望也不是，失望和希望放在一起那个中国才是。
看我们现在的中国，如果只让老外来咱们东部：上海、天津、广州、香港转一圈，觉得是全世界最牛B的国家。如果带他去西部？百色助学网以助学为名诱奸多贫困幼童，极其糟糕。此处的中国上学都很难，孩子可能为一两百块钱就遭受身体的侵害。哪个是中国？A？B？哪个都是。
打开报纸这个版面，发现人间充满爱，钱包掉了，捡到钱包在原地待了3个小时等失主，太棒了。而一转眼（另一个报道），一个哥们钱包被风刮散了，无数人上去哄抢。哪个是中国，哄抢的？还是拾金不昧的？都是。而且有的时候，他可能是同一个人，你信吗？
群体行为，乌合之众带头那个人做了什么样的行为，对后面人影响是巨大的，如果钱一散捡起来的人就还给失主，后面就会捡起来还给失主；如果捡起来就跑，后面人也会跑。这就是法不责众。
举例子，中国人到底是怕死还是不怕死？到底是探寻真理，还是完全不探寻真理？A面中国人说“朝闻道，夕死则已”。一转眼，无数中国人家里，横幅贴着“难得糊涂”，你就懵了。这一面写着“舍生取义”，我们在课堂上四处翻译人家的诗，“生命诚可贵，爱情价更高，若为自由故，两者皆可抛。”一转眼，中国民间讲的话都是“好死不如赖活”。哪个是中国的价值观？矛盾和对立的，你会说都是。
的确都是，中国不是没有热血的人，回头看看陈天华、秋瑾，都是中国的。可是另一转眼，你会看到很多苟且的人，一方面有人战死疆场，另一方面有人苟且偷生，两者同时存在。
鲁迅说：“在我们人群中，有人喜欢去瞻仰皇陵，有人喜欢去凭吊荒冢。”A面是中国，B面也是中国。
中国人在熟人社会中道德水准极高
我经常会觉得，不能简单骂中国人的道德观，你发现中国人在熟人社会里，跟在陌生人社会里是两个人。
我认为，中国人在熟人社会里头，是世界上所有种群当中道德自律素养最高的一群人：敢于牺牲，为哥们两肋插刀。你去看看晚上吃完饭抢着买单的中国人，还有朋友间的慷慨“车你拿去用，坏了没事”……你看，中国人在熟人社会里棒极了。
在广西有一个村子，这个村子百多年来习俗，卖菜从来没有人看着，只需写一个价格放在那，来买菜的人把菜拿走，把钱扔里面，多年从不差帐，这是中国，非常现实的中国。
另一方面，到了陌生人社会里头呢？那天，我在飞机上坐着，前面来两人，极其糟糕。就见其中一个人还不好意思，说：“咱是不是到后边去？”，结果另外那哥们说：“怕啥，哪有人认识咱？”这句话透露了中国人AB面的密码，我们在熟人社会中道德感极高，而到了陌生人社会里，我们开始占便宜，占时间和金钱的各种便宜，我们没有任何道德感，我们脸皮厚着呢。
为什么？背后也是反映我们在变革社会当中的一个问题：中国人正在由老百姓向公民转变。一亩三分地的生活半径很小，在公民社会、城市化进程当中，新的、大的社区，都是陌生人组成，而我们的基因还在农耕社会里头。
为什么在熟人社会里头，我们道德水准极高？因为我们好面子，我们感受到别人的约束。原来生活半径小，在村乡那么一点地方，干一件坏事回去怎么混啊。为什么广西那个村子菜放在那里就有人去交钱，这是流动性相对极小的村子，走来走去谁都认识，放没放钱都认识。
你们知道，中国人集资，有一个地方特牛，就是温州，他们有一个约定俗成的契约，不是写成文字的，我敢让我家族一个接一个来，你没钱我可以借你钱去创业，我永远不怕，你爸妈跟我爸妈还在村里，你不可能不还我钱，因为那种约束，温州人把这个做到了极致，法国有一条街都快被温州人买下来了。
为什么在陌生人社会，我们会呈现出AB面的另一面？比如随处加塞，中国最不该被容忍的，却又好像司空见惯的就是加塞。加塞是什么？加塞就是公然地抢和偷别人的时间与空间。
我们经常有这样一个错觉，排队加塞的时候不去跟后面的人说，而是跟排在第二个的人说：“我有急事我加塞。”他觉得这个关后面的人屁事。不对，排队的人是一个秩序，你在任何一个地方加塞都会使所有人的时间推延。社会上有这样的谴责吗？很少。这就是在我们陌生人社会里头随时存在的情况，请问这个AB面又怎么解读？
中国人还有信仰吗？
比如说我们的信仰，你说中国人没信仰，我觉得中国人有信仰。
A面，你看中国人有很多东西是约定俗成的，到现在为止，有98%、99%的中国人依然要靠家庭养老，在敬老这方面，中国人如果做得不好，别人都戳你脊梁骨，这也是我们信仰一部分。
但是另外一方面，你说中国人真的有信仰吗？有几个人存在“人在做，天在看”这种自我约束性？很少。总觉得只要没人看见我就一切OK，无形的眼睛才代表着一种信仰，无形的眼睛所形成的约束才代表你内心有敬畏，可是我们内心很少有。
中国老百姓有很大比例信佛，我开玩笑说，中国人跟佛之间的关系是互惠互利，是经贸关系，所以我们发明“还愿”这一说。许愿多功利性，结婚六年没孩子找观音，缺钱找财神，身体不舒服到药王殿……花钱烧香，直接跟佛谈判：你要是把我这事办了，我明儿还来还愿。这背后就是一种公然的交易，你说这是信仰？大年初一排队一两公里去摸猴，初二就没人了，差一天就有这么大的差别？
我们太在意结果了，如果说A面是一个结果的话，我们把B面当成一个过程，这个时候就会面临很大的挑战，你会发现虽然喜欢过程的人越来越多，而更多人遗留在我们只信结果。我们认为这个事只要结果是好的，过程如何糟糕，不用管。认为只要这个好人做好事了，他就是好人，就不会做坏事。谁说做好事的人不可以做坏事呢？
广西百色助学网有一个哥们，以助学为名诱奸多贫困幼童，他曾经帮助了4000多学生上学，怎么能做如此不堪的事呢？他原来是弱势群体，受别人歧视，他筹集各种善款去资助孩子，得到了某种成就感。当人性没有约束，可能有一些东西要出现，这个时候请注意，做好事使他开始成为强者，他有权利决定善款分配给谁，在分配过程中他内心的恶魔在成长。当内心的恶魔插上天使翅膀之后，你说结果会是什么？他做好事让大家觉得他做事没有影响，没有看到他另一面。
中国的核心问题在于群体思维模式
我们不是理性的思维模式，我们是感性的思维模式，走向大国进程中，理性是必须的，每个人都需要跟其他的人谈判和博弈。如果你只想自己得到全部，而别人不得到，请问你是破坏者还是建设者？如果这个社会每个人都能退一点，最后是共同前进的。
正是因为中国有着极其复杂的AB面，有时候经常令人惊讶：中国有泥沙俱下的能力。可是另一方面，为什么全世界看中国最后也是两端，有的人看到了中国是发达国家，“中国威胁论”；另一拨人看到B面，“中国崩溃论”，完全不能统一。能不能1+1除2再去看？
我的核心想法是，请让我们不再用好或者坏，对或者错，黑或者白，左或右，红或黑去衡量现实中每一个人，并且逼人站队。
我们有权ABCDE，而且现实生活中的真相就是如此，当你意识到不会再是单颜色，不能只是A，不能只是B，而是复杂考虑到它AB都是共同存在的时候，你的包容性就会更强，你就会接受很多事情。
我经常会说一句话，谈恋爱也是如此，一相处发现，他有缺点你不接受了，可是你和他一样都有优点缺点，能够接受缺点的人都白头到老，发现缺点暴跳如雷的人，用不了多久只能换人了。
教育没给年轻人更宽容和多元的姿态去看待生活，这和人性复杂是紧密相连的。中国现在有很多直接可以谈论的问题，但是还有最核心的问题，是我们群体的思维模式的问题。
我们经常去说这个决策者、那个决策者，将来的决策者就是在座的你和我，如果不能一边做舆论监督，法律运行，制度建设，在另一个B面去做，了解人性基础上让大家有一种更多元、包容和理性的一种内心的话，中国的将来也不值得期待，同样危险。所以有的时候站在中间，站在理性立场上的时候，A不喜欢你，B也不喜欢你，你不是为了他喜欢你。
我觉得在所有建设性和理性话语里头，一定有一个更好的中国，更好的人生格局，和更好一种未来社会的环境。不说怎么就会到呢？天上掉不下来馅饼，掉的只会是铁饼，还是需要更多理性人参与其中。
如果都不理性，像互联网上很多留言一样，大家随便打开看一下互联网上留言，大多都是不堪入目的东西，非常直接，有时候我们会想他是谁，这也是人性AB面。这句话让你没法看，转眼就是约束你不要讲这个，长期看会伤你，只要有这种恨、怨的种子，会反弹给你，你成为受害者。
慢慢改变世界，那都是太遥远太大的话题，我觉得从改变自己开始吧！谢谢各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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